中国正在大踏步进入摇号时代。

        打新股要摇号，中彩票要摇号，买房要摇号，上学要摇号，买车要摇号，甚至某高校分配图书馆作为也要摇号......计算机控制下的高科技摇号，成为中国分配稀缺资源的最常用方式。
        但正是这种所谓最公平公正公开的方式，却一再被爆出“房妹”、“房婶”、“摇号帝”等让人瞠目结舌的消息。这让我们不得不追问，摇号究竟是什么原理？ 

        看不懂的电脑摇号
        继“房叔”、“房婶”事件之后，2012年另一个“房妹”事件在年末浮出水面。2012年12月26日，一名90后女孩被实名举报在郑州有11套经适房，其父为郑州市二七区房管局原局长翟振锋。最新消息显示，“房妹”不仅房子多多，连户口都有两个， 而“房妹”哥哥名下也有14套房，母亲名下有4套房，至此“房妹”一家已被曝出拥有29套房。
        据黄枪了解，经适房作为国家为低收入人群解决住房问题所做出的政策性安排，从申请手续上有如下硬性规定：对经批准的同一批次申请人，通过公开电脑摇号的方式，确定选房顺序。也就是说，试图通过电脑摇号方式，杜绝暗箱操作的可能。
        北京车牌摇号同样是采取电脑随机摇号方式，因为“计算机随机摇号的设计在技术上能够保障公平的”，但是随着“刘雪梅”这个名字的横空出世，北京购车摇号似乎变得更加戏剧性——在2012年5月至7月连续七期购车摇号中签名单中，“刘雪梅”这个名字屡试屡中，神一样的中签率被众多网友戏称为“摇号帝”。 
        “感觉到好邪乎，我都想去改名叫刘雪梅了。” 作为众多失意者之一，市民杜先生已有些“麻木”，他已连续第19次没能中签，而排队等待中签的还有130多万人。“就像打麻将连和7把大和一样，完全看不懂电脑摇号。”
        在此前接受公众追问时，北京市交通委相关负责人曾多次对摇号程序的公平性做出承诺，其中“摇号为计算机随机抽取，该程序由顶级数据专家设计，在技术上保障摇号的公平性”的介绍格外亮眼。

        看似公平的电脑摇号，到底是如何摇出来的，这一疑问就此浮现在人们心头。

 

        伪随机的摇号
        一个鲜为人知的事实是，早在2008年7月，便有针对摇号的国家标准发布，只不过这个标准对于外行人而言，名称略显专业——《随机数的产生及其在产品质量抽样检验中的应用程序》。
        “电脑摇号的过程，其实质就是一个产生随机数的过程，是一个数学问题。”该标准主要起草人之一，中国标准化研究院基础标准化研究所副研究员丁文兴说。
        所谓随机数，是专门的随机试验的结果。随机数最重要的特性是：它所产生的后面的那个数与前面的那个数毫无关系。
真正的随机数是使用物理现象产生的：比如掷钱币、骰子、转轮、使用电子元件的噪音、核裂变等等。这样的随机数发生器叫做物理性随机数发生器，它们的缺点是技术要求比较高。
        在实际生活中，比如购房摇号、打新股摇号、购车摇号等等，往往使用电脑摇号软件产生的伪随机数就足够了。这些数列是“似乎”随机的数，实际上它们是通过一个固定的、可以重复的计算方法产生的。这是因为计算机或电脑软件产生的随机数有很长的周期性，实际上是可以真正算出来的。不过，“随机抽不等于随意抽，要保证每个抽样机会均等。” 
        丁文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电子随机数产生方法，实际上是利用统计学上的线性同余算法，利用计算机程序来产生随机数，就是先产生一个随机数初始值(称为随机数种子)，然后通过迭代递推算法产生一系列随机数。产生随机数的算法并不唯一，效果上都能保证随机性。
当北京市小客车指标摇号详细流程公布时，对比该标准人们便会发现，“经过专家多次论证”的摇号过程，实际便是该标准中“随机抽样的一般程序”的体现。
        以北京市首轮机动车购车摇号具体举例，过程如下：18万名个人争夺17600个新增车辆指标， 在工作人员将光盘内的所有申请人信息输入计算机后，17600个结果就很快产生了。此后，现场抽签选定6人参加具体摇号工作，负责分别通过电脑抽取1位数字生成种子数。之后，工作人员打开密封的存有所有18万多名申请人数据的光盘，将数据导入计算机，输入种子数据后，17600个摇到号的申请人就随机产生了。 

        软件成为权力寻租

        “人做的东西就有人为操作的可能性，计算机摇出的结果能做到公平吗”等等疑问成为人们最关心的一个问题。
        黄枪调查得知，北京、广州购车摇号设计者均为太极计算机股份有限公司。“巧合”的是，太极正是铁道部12306官网系统建设者（详见上期《12306，中国最垃圾的神奇网站》）。记者致电该软件太极项目组成员，对方表示摇号软件均进行过第三方软件测试、压力测试及安全测评。北京市政府此前则回应称：目前为止，摇号中签是最能兼顾各种群体、最大程度实现公平的方法。　
        但种种迹象表明，“摇号帝”和“房妹”背后存在猫腻。根据《光明日报》记者假扮购车者的调查结果，多家汽车经销商声称，可以花钱帮客户买摇号指标，每个指标价格4万到6万不等。
        以公众关注度极高的保障房分配为例。近年来，许多地方分配保障房亦采用摇号之举，但尘埃落定之后，常常发现原本定向分配给低收入群体的住房，居然也会流落至权贵阶层。　
        “软件不会作假，但软件是人做的，人可以作假。”在北京海淀区从事银行相关软件开发多年的IT工程师何磊表示，他同样在苦苦等待“购车摇号”这一馅饼砸在他的头上。何磊称，自己此前就为挣钱给企业年会编过摇号抽奖软件，还是带猫腻的那一种。
        一位参与调查武汉“6连号”的警方人士称，摇号软件很有可能成为权力寻租、暗箱操作的最好手段。比如经济适用房，光做假材料只能通过资格审查，要拿到经济适用房，还得在核心环节——摇号软件上做手脚，如果不能摇中号，前面的功夫都是白搭。
        2009年6月12日，湖北省武汉市武昌区余家头小区经济适用房公开摇号。有网友发现摇中的 6个号码的购房资格证明编号竟是相连的号码，且均为2009年在硚口区登记。 而6个连号的发生概率仅为千万亿分之一，引发外界哗然一片。
        调查结果显示，这是一起官商勾结，多方利益集团“通力合作”制造出来的买卖丑闻。摇号造假策划者王频与负责经适房摇号工作的两位工作人员刘胜君和陈天呈，先是通过造假等手段帮助73位委托人通过了一道道资格审查，顺利取得经济适用房资格证。之后，王频找到在深圳某软件公司担任程序员的亲戚，制作了摇号作弊软件。在6月11日的摇号预演现场，刘胜君将该摇号作弊软件程序装入摇号电脑中。当晚，刘胜君将带有作弊标记的人员信息存入U盘。6月12日摇号当天，陈天呈借故肚子痛离开摇号岗位，刘胜君负责操作，用U盘将作弊人员信息输入作弊程序的数据库，启动作弊程序，导致73位委托人全部摇中。 
        值得注意的是，造成这起丑闻的摇号软件正是由相关部门自己开发、使用的，没有经过任何第三方检测。甚至多年以来，武汉市国土房产测绘中心曾根据摇号需要，对软件进行了几次修改，但软件源代码却不保留，只提供封装好的软件程序，使用时现场安装。 

        “6连号事件”阴霾未散，又迎来“14连号”——同年7月底，湖北省老河口市第二期经济适用房摇号，有14户资格证编号相连，其中一名中签者年仅17岁。而在2010年10月30日，合肥集资房摇号的购房者拿到号码没多久，摇号就被宣布作废了，官方给出的理由是：由于摇号软件存在设计上的缺陷，导致2700多户号码重复。　

　

 　

        摇号软件做手脚很轻松
        某种程度上，摇号时代同样是一个猫腻时代。
        2012年12月中旬，温州某楼盘开盘，因为申购者众多，开发商采用电脑摇号，短短几十分钟之后，购房者便质疑这次摇号存在猫腻，有些人向销售人员砸面包、扔矿泉水。此后房管局正式发出通报，摇号电脑果然被做了手脚，当天已经摇中的106套房产的销售也因“程序不符”被取消。
        这样的情况在各地已屡见不鲜，重庆、成都、北京、广州、南昌等多地楼盘都曾曝出类似丑闻。一位房地产从业人员就公开对黄枪表示：“那些楼盘的摇号，虚假得很，千万不能相信！把关系户集中到专门的号段，编号时加一个小记号，或把试摇程序和正式摇号程序略加区别。因为看不见的技术手段，许多买房人在摇号时就被屏蔽了。”
        而解决学生入学公平录取问题的“电脑派位”，则是另一个重灾区，并催生出了一条庞大利益链。（详见2011年36期《电脑派位，天价择校费之根源》）
        “电脑摇号现场监督难度大、风险大。”在一篇《商品房选房顺序电脑摇号公证案及问题解答》文章里，安徽省芜湖市法信公证处王斌谈到关于如何办理电脑摇号现场监督公证。王斌认为，由于实际活动中使用的电脑是活动举办方的电脑，电脑不是由公证员在操作而是由现场工作人员操作，操作地点也不在公证处，如果电脑摇号软件程序和数据库存在问题，如果出现工作人员徇私舞弊的情形，因为公证员不是电脑专业人员很难发现，很难及时制止。
        “不公布代码，永远不公平。”多位接受黄枪采访的软件工程师均表示，做软件的人都知道，想让摇号软件有猫腻儿是件太容易的事情。
         “我自己编的软件，是除了特定奖项外，所有获奖人都是随机的，想在计算机上实现这一点，只需要加一小段代码。”一位精通编程的胡姓软件工程师对记者称，一旦用户有特殊要求，仅需在上述程序上加入“后门”。其原理是让随机数的范围变小，以至于出现特定号码的几率增加，最终达到“看号摇号”。该工程师表示，如果让他单独编写一份出现6连号的摇号软件，仅需几个小时，费用也仅需数千元。
        从本报记者调查来看，这类摇号软件在网络上也可以随处下载，只需打开XLS文件，将数据添写与导入，输入购买的注册码即可操作。在胡工程师看来，最简单的一种就是控制时间间隔后，固定将已写到文件中的号码显示到屏幕上，就是完全可以做到表面上是在摇号，其实顺序已经完全确定了。 
        另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界资深工程师进一步阐释，假设某个号已经被放进去了，在操作的过程中随便按一个键，任何一种情况都可以导致运行。

        他从专业的角度指出，提出几种作弊的可能性：第一，假设负责摇号的主管部门要作弊，同时又是他们委托软件开发人员去作弊，则作弊最为简单，也最为隐蔽。

        这里面又有几种方法：

        1、U盘导入法：如果不是手工输入数据，而是用U盘的Excel导入，此时导入程序“顺便”可以偷偷读取U盘上“中奖号加密文件”；

        2、文件导入法：如果电脑在摇号以前就可以使用，或者是联网的，则任何时候可以拷贝“中奖号文件”或共享文件。如此，摇号程序可以在摇号时读该“中奖号文件”（一般会对该文件夹加密），以获得需要中的号。

        3、输入数据作弊法：输入号码时，如果希望某个号中，输入时可以有一些不明显的小动作。比如输入12345时，结果5写成了6，改过来，看似一个正常的输入过程，但是程序得到这一信息后，就默认该号就是所中的号；比如在输入数据时，任何时候按一些shift键或任意键，这个号就可以中；又比如确认保存一条数据时，中的用Tab键，不中的用回车键。

        第二，假设只有开发软件的人作弊，则难度稍大，但关键还是看管理的漏洞大小。假设生成号码的软件（管理申请的过程）和摇号的软件是一家公司开发，则作弊更加方便。还有一种可能是，当天摇号的电脑上有黑客程序，在安装程序过程中把黑客程序也安装上了，安装完后黑客程序马上替换成需要的作弊程序。
        “检测软件是否作假的唯一方法，是提供当天程序运行的刻录盘及源代码。”多位接受记者采访的人士均表示，科技本身不会舞弊作假。想真正实现“公平公开公正”，还得从制度以及人的本身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