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未上市就遭遇投行集体抵制，众多质疑的公司，何以在几个月内股价狂涨数倍？

        一家位于西南深处，技术模式平淡无奇的寄生虫公司，何以敢于喊出5年市值500亿元，赶超腾讯，成为中国版的facebook的口号？

        这是可以预见的财富梦想，还是畸形的资本炒作？其间，企业、政府、资本市场、运营商以及众多用户，又各自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500亿元的财富梦想 
        4月17日，曾因询价机构不足二十家，被贴上“创业板首家发行失败公司”标签的朗玛信息（SZ300288）上涨3.45%，收盘于75.59元——相比2012年2月16日的22.44元发行价，10个月内已狂涨了近4倍。
        在此前3月6日的十二届全国人大一次会议贵州代表团开放日上，这家来自贵阳公司的CEO王伟放出豪言：“未来5年，我希望在座媒体关注中国的西部、中国的贵阳，有可能创造一个新的神话，我们的市值超过500亿人民币，赶超腾讯。”
        这一切，来自一个大部分人都没有耳闻过的东西——电话对对碰。
        朗玛信息官网资料显示，公司自主开发运营的“朗玛电话对对碰”是一种面向中国普通大众的，定位于休闲娱乐的电话语音增值服务，目前已经成为中国电信和中国联通在电话语音增值领域首选的合作平台。
        根据朗玛信息2012年发布的财报，电话对对碰的合作省级运营商已增加到43个。其中， 包括多人聊天、一对一找人聊天、听歌、点歌、听故事、电话游戏、会员服务专区、碰碰币专、朋友圈、开心农场等基本服务。
        4月上旬，记者拨打了当地“电话对对碰”接入号码，一段音乐过后，一个女声语音提示记者通过拨号选择自己的性别与年龄；随后，记者在语音提示下进入了一个当地的“多人聊天室”；“聊天室”里，等了十多分钟才偶尔听到几名当地人随兴闲聊，不时开几个玩笑，或者谈论些许琐事。
        没错，就是这样一个类似“电话交友”的语音聊天产品，支撑起了支撑朗玛信息当前以及未来的财富梦想。
        来自朗玛信息的官方数据显示，2004年6月，朗玛信息在贵州启动首个“电话对对碰”服务，当月业务量便突破1800万分钟。到了2012年，根据朗玛信息4月2日发布的2012年财报， 2012年全年不重复拨入电话用户总数为1624万,2012年12月末会员用户数为248万。
        “电话对对碰业务是朗玛信息的印钞机。”国泰君安研报称。
        朗玛信息发布的最新财报显示，2012年公司营业1.5亿元，其中对对碰业务贡献了99%以上的收入。“这个技术并不复杂的语音娱乐服务不仅为朗玛信息贡献了99%的收入，而且毛利率高达90%以上，可以称作暴利。”南京证券一位电信分析师对记者称。
        记者整理相关材料发现，朗玛信息多年来营收实际上都只能依靠对对碰业务。据该公司资料显示，2012、2011、2010、2009、2008年，其 “对对碰”产生的营业收入分别为15000万元、11214万元、7274万元、4247万元、3112万元，占同年总营收入比例分别高达99.96%、99.16%、97.80%、99.45%。
        随同营收增长的还有净利润。4年间，净利润已由2008年的917万元猛增至8778.59万元。

        “免费”背后的真金白银

        记者注意到，在合作运营商以及朗玛信息的宣传中，都宣称拨打“对对碰”是免费的。那么，这个“语音聊天室”是如何成为朗玛信息赚钱机器的？
        公开资料显示，2005年之前，拨打电话对对碰这样的声讯电话，除了话费，还要收取每分钟1.5元的信息费。2005年，大批声讯SP覆灭后，电话对对碰以市话收费模式和电信进行话费分成为主要经营模式。
        2008年，“电话对对碰”的资费模式从“市话模式”改为“免费模式”。一位来自朗玛信息的员工说，公司总裁王伟亲自去说服了电信运营商。电信用户18元包月、联通15元包月后，不再收取其他话费。
        在2012年的朗玛信息招股说明书中，记者查询到了这样的“赚钱秘方”：
        通过“拨打免费、增值收费”的语音增值业务新模式，用户拨打“电话对对碰”不需要支付任何的通话费或信息费。
        在此基础上，通过提供更有吸引力的会员服务内容，吸引用户成为“电话对对碰”的包月会员，按月收取会员费，从而将平台的用户优势转化为收入优势。
        简单而言，对对碰的模式是“会员包月、拨打免费、增值收费”。“客户可以使用手机或者固定电话拨打聊天电话，这是免费的，但如果需要语音游戏等其他服务则需要收费。”一位联通客服向记者介绍称，包月会员费主要为15元/月，成为会员后，用户将能够享受诸如建立聊天室、优先发言以及将非会员用户挤出房间等诸多“特权”。
        4月中旬，记者体验电话对对碰发现，进入之后会提示用户注册成为会员，并获得会员号；如果需要靓号，得每月花10元购买。里面聊天室的“房间”相当于QQ群，一对一聊天等同于QQ的私聊。娱乐方面可以玩“金花”、“21点”等，“赌注”就是碰碰币，一个碰碰币价值一分钱。
        记者未能采访到额外花钱使用 “增值业务”的人士。不过，在贵阳当地媒体的一篇报中，描述了一位鞋厂工人白天的无聊生活，以及夜晚如何成为语音聊天室的“逍遥哥”，让那些跳动的通话数字，如何变成朗玛信息真金白银的故事。
        在文章中，这位来自鞋厂的“逍遥哥”迷恋上了电话对对碰。他花15元在联通的对对碰里包月，另外每月花10元买了一个6个“8”结尾的靓号，5元钱买“碰碰币”玩游戏。就这样，数百万的“逍遥哥”支撑起了朗玛信息的财富梦想。

        实现财富梦想真如此简单吗？

 

        来自运营商的强制绑定
        根据朗玛信息的官方说法， “电话对对碰”商业模式为公司与各省级运营商签订合同，通过固定电话以及手机，推出语音聊天服务及其增值服务。而15元/月的会员收费，由公司与运营商以大体5：5的比例进行分成。
        但根据记者调查，实际上，朗玛信息属于典型的运营商寄生虫公司——业务单一，技术模式落后，生存极度依赖电信运营商。
        朗玛信息得以寄生于运营商，来自于公司创始人王伟和运营商的良好关系。公开消息显示，王伟曾就职于北京中国邮政总公司，在工作中和贵州邮电管理局建立了良好关系。
        1998年，王伟辞职下海远赴贵阳，在贵州邮电局以及当地政府的大力帮助下，免费得到了贵阳一邮电分局房间作为创业场所，成立了贵阳朗玛信息技术有限公司。
        此后，朗玛信息研发出了朗玛UC，该业务2004年被新浪收购。同年，“电话对对碰”业务正式启动。根据官方资料，目前朗玛信息和联通、电信的43个省市建立了合作关系——三大运营商中，合作方独缺中国移动。
        一位对朗玛信息有深入研究的人士对记者称，“电话对对碰”使用的是运营商的营销渠道和业务支撑系统，朗玛信息自身只有办公场所，通过运营商的营销渠道，捆绑运营商进行推广，朗玛信息自身并没有营销渠道。
        3月-4月，记者随机调查了100名读者。但听说过电话对对碰的，只有区区3人。“这种‘电话交友’模式已经十分落后，其并不被人所熟知。”业内人士曾艳告诉记者，“现在有微信、陌陌、米聊等替代产品，连农村手机都已经普及，谁会花钱来定制这个东西？”
        不少业内人士认为朗玛信息的“电话对对碰”是一个“无聊”的语音系统。“‘电话对对碰’这项业务依然是以电话为载体，从商业模式上来说，是比较落后的。”一位私募研究员向记者直言，“对于这种依托运营商的语音增值服务，其实谈不上什么高科技。”
        这位研究员表示，“对对碰”是用户通过固话或手机接入的多人聊天室和一对一找人聊天社区，属于十年前的技术，是技术落后、模式单一的业务，这种寄生运营商的“电话交友”竞争力可想而知。
        在这种情况下，强制捆绑成了两大运营商的唯一选择。4月中旬，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联通内部人士对黄枪坦承，无论是联通，还是电信，其推广手段都一致：暗中强制绑定。
        运营商霸王条款、强制绑定带来的是用户的愤怒。“刚接到联通116316电话，是系统语音服务，听得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然后说我已成为什么‘对对碰’会员，什么奖励与活动的，本着天下不会掉馅饼的心态我打电话去人工服务，得知注册会员要收费，每月15元，我就问我什么时候成了会员的，本人怎么不知道，果断退掉，明明就是糊弄消费者。”4月17日，来自湖北武汉的一位读者向记者投诉。
        此前的3月初，邢台市民张先生到联通营业厅交费时，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被收取15元的增值业务费，这笔增值业务费同样来自“电话对对碰”。
        记者调查发现，关于电话对对碰的投诉在微博、论坛以及贴吧中数不胜数，甚至连《人民日报》都曾进行报道。这些网友均表示，家中固定电话或手机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开通了“电话对对碰”包月业务以及莫名消费增值业务，在缴费时才知道上述业务的存在。
        事实上，就连记者随机调查时，知晓该业务的3名读者，也是在缴费后才知道有此业务存在。“用户确实主要集中在低收入人群，在一般的大城市，很多人无法了解这个业务。但全国很多地区的农村人口，包括很多打工者、学生，他们对我们产品知道得比较多。”朗玛信息此前公开表示。
而综合最近几年的情况，也可以看出，公司主要的收入来源是广东和贵州、河北三省，其他的区域，业务收入的贡献还很少。

        看不懂的“财富神话”

        但就是这样一个让业界普遍认为商业、技术模式十分落后的公司，成了创业板市场少见的牛股之一。
        2012年2月16日，朗玛信息在创业板第二次IPO成功，成了贵州唯一一家创业板上市的公司。
此后，朗玛信息股价在资本市场开始飙涨，截至4月17日收盘于75.59元——相比2012年2月16日的22.44元发行价，10个月内已狂涨了近4倍，公司市值近50亿元。
        这是否表明资本市场对朗玛信息真对看好？朗玛信息真有可能赶超腾讯？记者调查发现，事实远非如此。
        实际上，就在2012年1月11日，朗玛信息创业板第一次IPO发行，因最终参与询价机构数量不足20家而中止，从而成为“首家创业板发行失败的公司”。
        彼时，有投行人士认为，目前市场上机构非常多，包括券商、基金、阳光私募、险资等，如果公司质量不错，找20家机构并不难，朗玛信息的夭折显示了投资者对其信心严重不足。当时，有投行列出了朗玛信息包括欠缴公司员工社保费用、信息披露风险 、危机管理、产品质量等七大风险。
        国泰君安分析师杨昊帆在研究报告中指出，“电话对对碰”业务缺陷很明显：一是用户体验不够酷，也不契合移动互联网的大趋势，这直接导致了该业务目标用户群体是小众的、边缘化的；二是产品表现形式也制约了后续的变现手段，每用户价值难以提升。
        此外，“对对碰”的模式高度依赖于省级运营商。一旦与省级运营商的合作出现障碍则可能严重影响公司收入——尽管朗玛信息已和数十个省市运营商签订了合作，但根据记者调查，对对碰业务开展的主要地域是广东、贵州和河北。
        上述联通人士看来，电话对对碰迄今为止打不进中国移动生态链的原因也很简单：中移动自身已有了功能极其类似的飞信。
        在真正的付费用户数量上，也有不少质疑。根据该公司中报显示，截至2012年上半年，“对对碰”不重复拨入电话用户总数为905万，2012年6月末会员用户数为219万。该数据说明，仅有不到三成拨打电话的人成为了会员。
        据一位贵州对对碰用户数说，近一两年贵州对对碰用户数已经大幅减少，全省晚上活跃时间在线的用户数可能只有几百人。任何产品都会经历其产品生命周期，对对碰已经有10年历史了，从贵州电信对对碰目前的情况看，这个产品已经进入了衰退期。
        国内一家大型券商分析师也对记者表示，单从数字来看，“对对碰”用户数量已经没有太大的增长。“‘对对碰’仍是公司的主要产品，但可能随着成本的上升、互联网技术的进步遭到快速淘汰。”
        那么，朗玛信息是如何成为创业板少有的牛股之一的？答案是当地政府支持以及资本市场炒作。
        多年来，朗玛信息被贵州省相关部门多次表彰。2012年底，福布斯中文榜发布了中国最具增长潜力的100家上市公司，朗玛作为贵州省历史上首次上榜的企业位居第二位。王伟本人当选为人大代表，这亦让王伟有了喊出“5年内500亿元市值，赶超腾讯”的勇气。
        一位曾对朗玛信息做过调研的TMT行业分析师向记者表示，就连朗玛信息第二次IPO成功，也离不开贵州政府的大力支持。朗玛信息的出现，可能与其在贵州的经济发展状况有关。贵州地区网络基础建设比较薄弱，收入水平也偏低，当地政府需要一个这样的企业。
        游资炒作新股是其股价一路攀高的主要原因。上海一家券商资管投资经理对记者表示，对朗玛信息这种股价被大肆炒作一点都不感到惊奇，这几乎是A股市场的一个惯例。一些不被看好的公司，往往会得到某些主力资金的关照而出现大幅拉升，但最终股价会大幅跌落。他解释称，公司为了顺利上市，相对负责人可能会在路演时对机构作出利好题材的许诺。这样，当公司上市后，就有资金主动迅速筹集筹码，然后继续“讲故事”并拉高股价。
        事实上，至今仍有不少股民在股吧中甚至以Facebook概念股来炒作朗玛信息。在国内某知名大型股吧中，持有朗玛信息的股民难以抑制心中的兴奋：“持有朗玛信息的，成为高贵股民的象征。未来朗玛信息将成为下一个百度、腾讯以及中国版的FACEBOOK。”
        然而，这里面的隐患在于，不论是证监会还是沪深交易所，均纷纷发出警示建议投资者不要盲目炒新，特别强调“散户炒新九成亏损”。
    
        看不清的phone+
        记者调查发现，朗玛信息快速上涨还要追溯到去年7月。当时，受iphone5面市消息，国内苹果产业链概念股也纷纷上涨。
        在当时看来，这和朗玛信息并没有太大关系。但诡异的是，当月朗玛信息三登龙虎榜，众多游资以及机构身影频现后，朗玛信息股价大涨。7月25日，朗玛信息发布公告称，在苹果商店上架了Phone+。
        公司公告称，Phone+是一款跨手机操作系统、跨移动、联通、电信运营商的免费即时通讯手机客户端软件，通过手机网络（WiFi、3G、GPRS），可以与联系人进行无限量的免费的实时的语音对讲，信息沟通和收发图片，只消耗少量的网络流量。
        朗玛信息试图用此代替饱受诟病的电话对对碰业务。此后，朗玛信息密集发布一系列关于“Phone+”的公告。公司称一共投资4300万元到Phone+项目。公告还称，Phone+项目将在今年计划实现200万人同时在线、实现收入3000万元，从运营的第三年开始，预计每年年收入保持在8000万元。
        记者在使用过程中发现，该软件与微信、skype软件相比，在功能上的差异并不大。而在豌豆荚等第三方下载中，好评率并不高。
“要用还要先发短信验证。” “通话质量超级差，不管是WIFI 还是 3G ，连 双方都是WIFI 都不行。”
        “脑残的程序开发员，还要双方都安装，才能用，而且登陆进去都发了我几条短信才成功。马上就卸载了。” “只有双方同时在线，才能免费。但是如果您的联系人不在线，当您呼叫对方时，系统电话就为普通电话，运营商收取相应费用。”
        4月9日，在2012年度业绩会上，王伟承认，年phone+业务的主要任务是拓展用户数，下半年也会考虑增加一些收入，但估计今年仍无法达到盈利。这意味着，朗玛信息此前公布的8000万营收更大程度上是炒作行为。
        本报一位资深app专家对phone+软件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第一，phone+软件很难实现较大的用户基础；第二，phone+软件目前的定位依然是免费聊天工具，如果没有服务上的进一步创新，盈利模式上将面临较大考验。前市场上这类的应用太多，大家都盯着“一块肉”，以抢占运营商的市场，但Phone+并没有很好的功能差异性。
        而除了phone+,朗玛信息还推出了爱碰、朗玛网等不为人知的产业——爱碰是一款基于地理位置的语音社交产品，目前已淹没于数量众多的APP软件中。而模仿9158、YY语音的朗玛网，目前更是悄无声息，网站已没有任何更新。
        朗玛信息4月初的股价上涨，除了得益于飞信炒作，还来自于工信部发布的“移动转售”消息。此前，工信部发布《移动通信转售业务试点方案》，虚拟运营商业务一时成为极其热门的话题，各种热议不绝于耳，许多人认为，虚拟运营商业务的开放将极大地改变中国目前通信市场的竞争格局。
        A股公司中明确表示申请“移动转售”牌照的有天音控股、二六三、朗玛信息、鹏博士、苏宁云商等10多家公司。细则一旦下发，上述公司不免上演激烈的牌照争夺赛。
        但业内人士对朗玛信息同样不看好，有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基于基础运营商的语音增值业务，码号资源掌握在基础运营商手中，朗玛信息作为服务提供商，只能通过合作方式使用分配来的接入号。而且基础运营商在每个省的政策都有不同，就需要相应的调整服务产品和内容。看基础运营商脸色吃饭，因此并不看好朗玛信息未来的成长性。”
        另一位对朗玛信息有深入研究的人士称，由于此前寄生于运营商，朗玛信息自身只有办公场所，没有与转售业务相适应的营业场所，也没有营销渠道和计费系统。因此，朗玛信息目前暂时没有与转售业务相适应的营业场所和营销渠道，也没有计费管理系统和业务管理系统。“能否拯救朗玛信息的未来，实在存疑。“